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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家不忘忠贞志

我虽然出家了,我没有忘掉忠心为国的这种思想。
◎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二日 开示于台湾板桥台北县立体育馆

这个楞严大悲法会已经两天了,我们这个法会的人虽然参加法会,心还是不怎么样诚恳,也都是随喜参加,没有认真来忏悔,来诵经、礼佛、拜忏,一切都没有认真。所以看着人这种的气啊!不是很踊跃、很诚恳的;可是我们这个说法的人,应该说的法,要送到每一个人耳朵里,流到心里去,把它记得。说法的声音一定要宏亮,可是我这一次声音不太宏亮,因为感冒了,喉咙也好像总有一口痰在那儿,没有吐出来。台湾这个气候和美国的气候不一样,尤其在这个冷暖变化无常的时候,就没有防备得好,所以我讲话的声音有点不太清楚。虽然不太清楚,一般的人还是盼望我来讲,这是所谓虚与,勉为其难,所以很对不起你们各位听众。

可是青年人讲法,要一字一句的,讲出来的话必须要清清楚楚,不能在这个语言之中混合不清,令听众来不及听,好像放鞭、放炮似的,这样子不要出来讲法。讲法的人要郑重其事,不是那么随随便便、嘻嘻哈哈的,自己的威仪也没有,态度也很草率的,令人听得来不及听。不要说旁人,我就听不清楚。我这也是一个笨人,所以人家讲话讲得不清楚,我就听不清楚;听不清楚,我就不知道他在讲什么。

每一个人出来讲,这是学习的期间,所以时间也不太多,譬如有翻译,只可以讲三分钟,翻译三分钟,不可以讲得不清楚,还愿意讲。每一天,一个人六分钟,连讲带翻译六分钟,有四个人出来讲就可以了。这四个人必须要会讲话的,因为面对这么多的观众,你讲出来的话,什么意思也没有,令人听了是乾燥无味,也令人坐在那个地方,坐也坐不住,站起来又不好意思。所以这一点,各位讲的人要特别注意,在这儿你就讲一句话,你把它讲得送到人的心里去,不可以只你自己懂了,旁人听不懂,这是老鞑子看戏,白搭工了!所以这一点很要紧的。

能讲的固然要讲,不能讲的,是慢慢听人家讲来学习。我到什么地方,带着人都是学校,在这儿要训练能说法的人才。在庙上要训练,到外边也要训练。一天不必多人出来讲,每天你们不要盼我来不来呀?我来不来啊,没有人确实知道。我有时间就来,没有时间就不来。虽然我人不来,我的精神还是在这个法会里边。为什么我精神要到这儿来?我要看一看每一个人的诚心如何,是不是在这儿真正要随喜法会?是不是随梆唱影的?所以我今天一开始说,人还不够诚心;不是不诚心,也有一点点诚心,可是不够诚心。

在这个法会里头不可以交头接耳,不可以在下边那儿私开小会,你这样子就会扰乱旁人听法的情绪。这你不单没能拥护道场,而且你还对道场有所障碍,所以这一点各位要知道。

因为时间不多,每一天先选出四个人,两个男的,两个女的,出来讲法,免得男女不平等。说:“叫男人讲,就不叫女人讲;或者叫女人讲,又不叫男人讲。”现在男界的出家人、在家人比较少一点,女界多一点,不妨每天一个比丘、三个比丘尼出来讲。出来讲的都要会讲的,讲法要有讲法的声音,要有抑扬顿挫,也要有长短高低平;讲的义理,要有这个真实的意思在里头。无论你讲什么,不需要东扯西拉的,要开门见山,就是令人人都听得懂。这是一个大众化的讲法,不要故意故示高深,讲得人也莫名奇妙,讲来讲去把人越讲越糊涂,这个不是一个讲法的方法;也不要尽咬文嚼字,就用通俗的白话来讲法。因为现代的风气,你讲得咬文嚼字,东扯西拉,人都没有时间来听。

那么以后大家你们来参加法会,不管我来和没来,我都在这儿参加了。我既然来了,我的精神是在法会这儿。你不要以为我到这儿了,你就打起精神来了,有了兴趣了;我不在这儿,你就垂头丧气,在那儿精神也没有了,要睡觉,要退席,这就是不诚心哪!你不要着这个相,不要说宣化法师来了,这个诚心就来了;宣化法师不在这儿,就没有诚心了,这是不可以。

还有我走路,我不愿意人给我叩头,我也不愿意人在半路,截着我来供养。你要供养,你有诚心,你放到那个箱子里。你要是怕我不知道,你可以把你的姓名、法名都写上,然后我自然就会知道的。所以不要我一来,就人挤人哪,挤得水泄不通,走路也没有路走了,你们这是一个最不恭敬的行为。拦路来和我要讲话、要问问题,这也是最不恭敬的。

你根本是个佛教徒,应该懂得规矩,这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,不可以妄动,不可以出众,不可以随随便便的。你随随便便,那就证明你贪心很大的,你虽然来听法,你是抱着一种贪心来的,不是真正为法而来的。所以这一点,希望你们这些诚心的佛教徒,不要再拦路。人家拦路劫财,你们拦路来供养,这是一样的道理。你令我走路,没有路可通了,这你不是来拥护佛法,你是来障碍佛法了,这一点是我们每一个佛教徒最低限度应该知道的。

今天也是有所感触,愿意把我心里头的话,对你们各位讲一讲。你们愿意听,就听一听;不愿意听呢,可以退席的。什么话呢?我到美国已经三十多年了,中间经过的年、月、日、时,也不算短了,不论是美国人、中国人,都希望我改变我的国籍,入美国的国籍,做为美国的公民。说是美国的护照,走遍天下都是最方便的;美国的公民,走遍全世界,都是受人恭敬的。中国护照那个性质就不同了,拿中华民国的护照,到共产党的国家里头去,共产党就不愿意给签证,共产党就歧视;拿中国人民政府的护照,到各处更令人怕,不是怕他国大、人多,而是怕他这个法律有问题。所以赶快入美国籍,这是好的。

那么三十多年来,官方、民方都有很多人,向我来提议这个问题。可是我因为是中国人,我不论共产党,还是国民党,他们把国家弄得怎么样,我还是中国人。

报纸上说我若不是共产党,不会流浪到海外。我并不是怕共产党,跑到海外来的。可是我在东北的时候,从哈尔滨到了吉林,我走出来的时候,还可以出来;想要回去嘛!就要路条。我不是在共产党的范围内居留,所以这个路条,我就没有法子找去,所以回不去了。回不去,我从吉林又到锦州。我离开哈尔滨,哈尔滨就被共产党占领了;我到了吉林,吉林还有国民党在那儿驻守;等我一到锦州,吉林和哈尔滨就不通了,交通断绝了。我又到长春,到了长春,吉林又不能回去了。那么到辽宁,本来想要回哈尔滨,可是人人都是很关心我,叫我不要回去了。那么这样子我就到了天津,住在大悲院,那时候还是一个沙弥。以后从天津就到上海,上海以后就到武昌,一路一路的,我前步走了,后步就被共产党给占领了。这么样子,等我到了广州,旧历八月十八那天,我从广州又到了香港。那么八月二十,大约我走了三天之后,广州也被共产党占领了。就这样子到了香港之后,再回广州也回不去了。

这是时节因缘所凑合的,我并不是怕共产党。我生来是一个天不怕、地不怕、神不怕、鬼不怕的人,我也不怕美国人说中国话。那么这样子到了香港,在香港住了十多年。我大约是一九四八年到了香港,等到一九六二年就到了美国。在香港的期间,到过澳洲、缅甸、泰国、新加坡都到过。可是我到处都不受人欢迎,为什么呢?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人缘,谁见到我,就都远远地跑,出家人、在家人都是。

这么样子,我一九六二年到达美国,在美国最初住到一个地下室里边。这个地下室有门没窗户,白天是黑的,晚间当然更是黑的啦!就等于在坟墓里头住一样的。所以我到了美国之后,我自己嘲笑自己,给自己起个名字,就叫“墓中僧”。在坟墓里头的一个和尚。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呢?我因为自己不愿和人争名,不愿意争利,不愿意和人争胜负,我就等于在坟墓里头一样。

在东北的时候,我出家之后,曾经也有一个名字,叫什么呢?叫“活死人”。为什么叫活死人呢?因为我人虽然活着,我不和人争名夺利,不和人争,我也不贪。我这一生啊!无论做任何的事情,我不求代价的,不拿钱的,所以叫活死人。这个人虽然活着,也就等于死了一样,到了美国又叫墓中僧。大学里请我去讲演,我也是用墓中僧的名义去讲。

那么这样子经过一段时间,等到一九六八年--就是现在随团来的这位易教授、易博士、易居士,我也不知叫他什么名字好。那么就遇着他了,不过他不是一九六八年遇着的,大约一九六六年哪?是六五年?这我记不清楚了。遇到他,以后他到台湾来学习中文,我就叫他到台湾访寻善知识,来皈依三宝,因为他是一个犹太人。他到台湾,我介绍他几个法师,他各处都去了,都觉得没有缘;不是人没有缘,是钱没有缘。他说台湾这儿佛教都是要钱的,我皈依谁,就要红包。他也没有多少钱,就不皈依了,回去就要求皈依我,我说:“你可以慢慢等一等。”

那么以后他就从西雅图,带来大约三十多个人,有读博士的,有读学士的,有读 master(硕士)的。这大约有三十多个人吧!,还有一些个不读书的人,也都一起来,因为他在美国人缘还不错,介绍他们都来听讲《楞严经》。在讲《楞严经》的期间是暑假班,讲了九十六天。以后就有些人从西雅图转学转到三藩市来,这个易博士他也是其中之一。

那么转到三藩市,由那时起,我天天都在讲经说法。我的愿力是有这一口气存在,我就要讲经说法;等这口气没有了,就不讲了。所以我现在虽然有病,我还是尽我的最大努力,给大家来说法。我知道大家不一定愿意听我所说的法,可是我也不能因为多数人不愿意听,我就不讲了。我还是就有一个人他愿意听我说法,我也讲;甚至于没有人听,我还是自己对鬼来讲,对神来讲,对一切有灵性的来讲,这是我一个大概、简单的意思。

所以我看见报纸说:“这个宣化是一个流浪汉。”不错,我现在是流浪汉。虽然中华民国也不一定要我这个国民,共产党也不一定要我这个国民,因为国家多我一个不多,少我一个不少。可是我是中国人哪!我就要念旧,我这个人就是不忘旧,所以我写了一首诗不是诗,偈不是偈,就叫它很简单的几句话。

我现在从美国回到台湾,我不是讲经说法的,我不是弘法的,我是访问来的,我是向所有的耆德高僧来学习的。我也不是高僧,也不是耆德,报纸上这么称呼,这是我愧不敢当的名词。

我以前在年轻的时候,想要创革命,可是没有能成功,我以后就不问政治的兴衰啦!治乱啦!不问了!我已经是活死人,又是一个墓中的和尚,和一般的和尚,我是比不了的。一般的和尚都有道有德,在那儿弘扬佛法,我是弘扬佛法不够资格的人,所以我没有资格来弘扬佛法,我是跟着大家来学习。

那么现在,最后我要把我这几句浅白淡语,对大家说一说。我说:

中华混乱数十年,
伤时感事泪成泉,
此身愧具回天手,
往昔难弹落日弦,
世途崎岖人鬼诈,
宦海浮沉彼此煎,
出家未忘忠贞志,
不改国籍溯本源。

我这八句俚语、八句浅白淡语,是说明了我这个思想,说明了我这个行为,说明我这个志愿。我可以略略解释一下,说:

“中华混乱数十年”,这是说的我们中国人在这个水深火热里头度生活,还不自觉,还不存报国的心。我怎么说台湾有这个累卵之势,为什么呢?都是各自为政,不团结。商人发财发得很多,应该尽忠报国,可是对国家都不相信。怎么证明他不相信呢?因为他投资到外国去,把自己国内的力量都分拨到外国去,这商人不够忠心。你就富称敌国,你没有报国的思想,这还是穷人啊!这是不懂道理的人,不爱护国家,只是自私自利,这是一点。

老百姓虽然说有的信佛了,但是不信的还是很多,这对于国家是一个损失。老百姓若真正都信佛、拜佛、懂得因果了,他就不会去杀人放火呀!偷盗啊!强抢啊!贩毒啊!投机取巧啊!玩大家乐呀!赌股票啊!不会有这样的行为,这是国家一个不祥的预兆。

还有学生,根本把教育都忘了,只在皮毛上转转,把孔教置诸脑后,没有人提倡孝悌忠信、礼义廉耻、忠心爱国这种的道理,都是在求名求利上用功夫,这一点也是国家的不祥之兆。

那么人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财产,随便挥霍撩乱,这对国家也是大不祥的一个地方。

民为邦本,
本固邦宁。

这对国有种种的不祥、种种的不利,这是我所以说台湾有这个累卵之势,很危险。这不是大言耸听,令人故意来害怕,不是这样的,所以说中华混乱数十年。现在,发财的人有,哪一个能以把财产都捐献给国家?这个财产小的不算;财产大的,我在台湾,没有听说哪一个为国捐献所有的财产,没有,都是为自己自私自利,留着给儿孙后代。

其实你这个儿子若比你强:

养子强如父,
留财做什么?

他比你有志气、有本领,你能发财,他比你更发得大,你给他留那么多干什么?所以说:

儿孙自有儿孙福,
莫为儿孙做马牛。

你钱再多,死了带不进棺材去。我这个话谁都听过,可是人人都不注意这一点,这个逻辑学人人都忘了。都是在那儿争啊、贪啊、求啊、自私、自利、打妄语。我说的是说大多数,不是说少数。你不要以为有人也愿意捐所有财产给国家,这都是少数的,不多。所以说中华混乱数十年。

“伤时感世泪成泉”,我伤叹这个时候,又感慨这个世间的事,所以泪成泉。很多聪明人不做聪明事,做糊涂事;很多糊涂人想做聪明事,他不知道怎么样做,这是一种不圆满的地方。

“此身愧具回天手”,说我这一身哪、尽这一个身体。愧具回天手,我没有回天的手段。我若有回天的手段,我应该把中华民国、中华人民共和国都想法子,令他们都知道怎么样救国、治国,怎么样治理天下,怎么样才能做一个堂堂大国的风度?

“往昔难弹落日弦”,我以前为什么要创革命呢?我因为看见日本人侵略中国,是太不公平,所以我想要创革命打日本人。可是我始终也没有走上那条路,因为这个,我就不过问世事了。

“世途崎岖人鬼诈”,那么我又看见世途崎岖,世间这个道路崎岖难行、弯弯曲曲的、很危险的。人鬼诈,中国人对于“鬼佬”是互相欺诈,“鬼佬”也学会了,对中国人也用这种手段,以牙还牙,你欺骗我,我也欺骗你,全世界成一个互相欺骗的世界。

“宦海浮沉彼此煎”,这个做官的都是在那儿排除异己。你是我这个党,是我这个派,我就用我这个自私自利的心,来提拔你。你若和我不是一党一派,我就排斥你,令你抑郁不得志。所以宦海浮沉彼此煎,彼此互相熬煎。

“出家未忘忠贞志”,我虽然出家了,我没有忘掉忠心为国的这种思想,我不能改变我的志气。我是中国人,永远是中国人,我生生世世、在在处处都要是中国人。等中国人真正强大了,那时候我或者已经不在了,或者还在;不管在不在,我希望我这一生,最低限度不改变我的国籍,我不贪任何的便宜和方便。所以说“不改国籍溯本源”,我不改变我自己的国籍,我还没有忘本。这是我几句浅白的话,你们各位大约对我稍微会了解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