习焉不查久成风

◎宣化上人讲述

我来说几句,我不准你们每一个人听,试试给我自己听,你们都不要听。想说什么呢?听见没有?我要说的,不是佛教的好处,是佛教的坏处!说:「为什么你是一个佛教徒要说佛教的坏处,你这岂不是佛的一个叛徒?你不赞叹佛教,你要说佛教的缺点!」啊,不是的,我正是想要佛教发扬光大,所以我也不怕犯罪,我也不怕令一般人来不高兴,所以我就要说我应该说的话。

甚至于你不高兴,由心里头不高兴,这我也不在乎;再甚至于我说完了有人来骂我,我也要说的;或者我说完这话,有人说「要杀你」,我也要说。为什么呢?我是一个佛教徒,我有无所畏,我要什么也不怕的,「将此身心奉尘刹,是则名为报佛恩」。

那么要说什么呢?我所要说的,在过去中国的大德高僧,只看见有中国,没有看见有东方、有西方、有南方、有北方,只有看见中国这个国土,所以不想把佛教的文化发扬光大,把它推行到世界每一个角落去。因为这样子所以大乘的佛教只有中文,没有英文的翻译本,就是有,也只有一本两本。所翻译出来的佛经也是由天主教的神父、耶稣教的牧师,或者是某一个大学里头一个学者,站在这个客观的态度上来翻译佛教经典,这个绝对不会圆满的。因为这个,我说过去中国佛教大德高僧的眼光不够,这是我说佛教的坏处:为什么只知道有中国,只在中国宏扬佛法,不知道到外边去?

现在到这个东西文化互相交流的一个时代,甚至于星球与地球的文化都要交流的时候,还用这个老脑筋来推行佛教,这绝对不会有一种效果的成就──这是我对于中国过去佛教的这种工作我很不满意。

所以在四十多年以前,我就鼓励中国佛教的人才,要修习外国的这种语文,那么直到今天也没有正式达到我的目的。这并不是说我来标异现奇胜过古人,我不是想胜过古人,我也是跟着古人后边跑的,不过这个不圆满的地方,我不得不提出来共同研究,这是一点。

还有在中国的佛教自我陶醉,说我们是大乘哦!我们是大乘哦,就把小乘忽略了,这变成一个什么呢?这变成一个太大了;「大」,大乘不怕大乘,不过太大了,就没有乘了,只有一个大,没有一个乘了,这叫一个太过。

什么叫做太大了呢?不要说旁的,就单说这个搭衣(编按:衣是指袈裟)来讲,在小乘的人时时刻刻都搭著这个衣,现一个比丘相。这个衣啊,是一个佛教的服装,佛教应该有的一个制度,应该常常有这个比丘相。

中国出家人怎么样呢?不搭衣。你看这解脱了,解脱了,什么都不要了。就好像方才这位了悟、还是了觉法师所说的,说犯了戒也不用再向大众忏悔,自己心里忏悔的了。你心里?你把你心拿出来我看看!说那个不能拿,不能拿你怎么知道你忏了呢?你既然犯了有相罪,为什么要拿无相的来忏,这为什么呢?这就是太大了。

那么中国出家人所搭这个衣都有勾环,在小乘所搭的衣没有勾环。本来佛的制度这个衣服没有勾环的,这个勾环是到中国才发明出来的。

佛教里头,在佛住世的时候,没有叫人用一个勾、一个环做到这个衣裳来搭上。那么中国人为什么造出这么一个勾环来?这个勾环怎么样来的?我们要知道过去佛教传到中国,没有这个勾环的,这个人就搭著这个衣。但是单单搭这个衣,中国的气候很冷,尤其在这个北方的地方,好像五台山很冷的,你如果单单搭这个衣,不穿其它的衣服,就不够暖。

那时候也是穿小乘所搭的那个衣,搭的那个衣啊,搭上它就掉了;掉了,它就丢了。因为中国的天气冷,里头穿上衣服,外面搭上这个衣,那么走路有的时候,一不小心,也没有搭惯,那就把衣丢了。那么这个衣丢了,或者被其他的人捡去了,也不送回来了;或者丢了,有人送回来:你的衣丢了,我给你捡起来,我路不拾遗,我在路上捡著,我也送回给您。久了,和尚好像就无形中:我这是捡的,也不是偷的,这不犯戒,自己用了,就不给回去了;不给回去,搭上这个衣就常常丢。和尚也不是很有钱的,那么这衣丢了,这怎么办呢?

怎么办呢,这以后大家就共同来开会啦,研究这个搭衣的问题,有的就提议:要想法子叫它不掉,那就可以了。但是这个法子怎么办呢?用什么法子可以叫它不掉呢?大家就开会,开了一天,不能解决这个问题,就开了两天,两天到第三天,一个聪明者就说话了,说:「你们各位,有没有什么意见叫这个衣不掉下来?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这么要做?」大家默然无音,就都没有什么话讲,没有什么办法。他说:「你们大家都没有什么办法,我有一个办法,我不知道合用不合用?怎么样呢?这个办法就是我们做一个圈圈,再做一个勾勾,把这个圈圈缝到衣上,把这个勾勾也缝到衣上,那么拿这个圈圈往勾勾上一挂,这不就可以了?」

其他人一听这个方法,就说:「Good, good idea, very good idea.(好,好主意,非常好的主意)」那么大家通过了,就这样子用勾环;所以我说是古时的一个笨法子。但是当时也没有比这个再聪明了,所以就这么样子,一个圈圈、一个勾勾,缝到衣上了。然后就习焉不察,久而久之,就把这个勾勾圈圈作为佛教一个固有的装饰品了──这一定要有个勾、有个环,才做中国大乘的佛教徒,这才像一个样子啦!庄严的勾环,很美丽的,把本来那个意思忘了;忘了,大家就你也用这个方法,他也用这个方法,甚至于大家开会通过将这个方法上奏朝庭,请皇帝发一个诏书,令所有的和尚都用这个方法,所以这就通行了。

时间一久,本来当时人人都搭这个衣的,没有不搭衣的,中国大乘佛教没有像现在出家人穿上这么一个弯弯领,或者一件大袖袍(这叫海青)。说一件长衫,或者弯弯领的,这就出家人的服装了?不是的,这个弯弯领、大袖袍,是中国唐朝的一个服装,并不是出家人的,一般人都是这样子的。那么在家人,把这个服装改进,这个弯弯领就改成大襟,大襟钉上纽扣,一步一步地进步。那么现在又发明到对襟的衫、对襟的衣服、对襟的唐装。那么又有中山装,一步一步往前发明。出家人呢,这个老脑筋,什么事情也不求进步,就像那个陶渊明──五柳先生似的,好读书不求甚解:我只是读书就算了,明白不明白不管它,闭着眼睛,本来是「子曰:学而时习之,不亦悦乎」,不懂的字就说:「老而学习之,不亦说乎。」就这样子。

那么这样子,久而久之,对这个问题就疏懈下来了。中国的出家人就都不搭衣了。现在无论哪一个,搭衣的很少很少。在中国你要是搭衣,大家都讥讽你了,「他是一个持戒的,哎,哎,他是一个老修行!」因为这么样子,好像就变成罪人了。所以这个搭衣的人就赶快偷偷地把衣拿下去,不搭了;这叫习焉不察变成风。

「了悟、了觉听懂我讲话吗?」「听得懂,有没有这个意思?」就不搭衣了,没有人敢搭衣了;没有人搭衣,就没有比丘相了。这个比丘相就是这个衣,这个比丘相,除去这个衣外,那就真是一个菩萨相了。「菩萨相」,菩萨就也不一定出家,也不一定在家。所以我说中国大乘的佛教太大了,把这个衣都不要了,把本份都忘了。本有的一个出家人的样子他忘了,只穿中国这个古装,就代表佛教了,甚至于时时刻刻出入往返,拜佛、上殿、过堂都不搭衣了。为什么?觉得搭这个衣很麻烦的。本来在最初都有搭,那么以后这你也不搭、他也不搭,再有搭衣的──你这个怪物,你这么样子!咱们都不搭,你怎么搭?

这回在台湾,遇着一位大学教授,我就讲这个搭衣的问题:现在不搭衣的,是真正的佛教徒;搭衣的人,变成是假的佛教徒。他说:「没有人搭衣,你为什么要搭衣?」他认为那个不搭衣的是对了,搭衣的是不对了。那个大学教授就这么讲,唉,这真是这样子!

好像大陆的学生最初跑到台湾,谁也没拿毕业证书,就有一个学生带着毕业证书跑到台湾。台湾的大学入学的时候,学生要考取,学生就要有在大陆的证据──你有这个毕业证书,才可以入大学;没有,那是不可以的。那么这一个带着毕业证书的学生,他心地很不错的、很慈悲的,愿意帮助人,就把自己这个毕业证书借给人去做一个假的,那么号码和人名改一改。那么做个假的,你也做、他也做,做了几百个假的毕业证书。那么到那儿去投考,这假的拿来一看,这OK了,这可以的。那个本来是个真的证书到那一投考,说:「不行,你这是假的,你弄得旧了,别人都那么新,你这怎么那么旧了?你这是故意做的,往旧的做来蒙混我们,你不行!」这个假的都变成真的了,这个真的反而不及格。哎,这个真的就气得哭起来,说:「我这个无论如何不是假的。」「你不是假的,你有什么证明你不是假的。」结果,假的都变成真的,真的弄得不及格。

你说这个世界就这样,那么我所说中国大乘是太过了,就太过不注意这个佛教的制度,把不是佛教服装变成佛教的服装,现在没人搭衣了。那么小乘呢?小乘又太小了,小乘的,一天到晚搭这个衣,把头那么一缩缩:我到无诤三昧上。所以小乘就一天比一天小,大乘就一天比一天大,搞的一个太过,一个就不及,小乘我根本不承认你有个大乘的存在;大乘呢,因为大了,根本我就看不起你这个小乘;就搞得佛教本身小乘和大乘脱节了。根本在佛教里头不应该有一个小乘的法,也不应该有一个大乘的法,无大无小无内外嘛,自修自了自安排。

所以,大的太大,小的太小。大的太大,就庞然大物,一点用都没有了;小的太小了,又不能工作,也是没有什么用了──这叫佛教本身自己往灭亡的路上走。啊,自己往灭亡的路上走,自己还不觉得,自己还不赶快醒悟,还那么说:「佛教的事情不要叫外边人知道。」这等于什么呢?我告诉你们,我不怕你们谁反对我,这就像土匪似的!那土匪偷人东西,不叫人知道;叫人知道,他犯法了。佛教这一些和尚,也是犯了戒,不叫人知道,偷偷摸摸地去这么乱搞。

好像方才这位了悟,他说得很对,为什么外教,天主教有教皇去制裁这个不良的份子,佛教里头为什么就没有这种制度?为什么就没有这种的组织?这就是佛教本身没有团结起来,像一盘散沙似的,你也不要管我,我也不要管你,我们大家摩诃萨不管他,弥陀佛各顾各的,OK,OK就这样子!他为什么要不要叫人管呢?就是怕自己犯了错人家来纠正他,所以叫人谁也不要管谁。因为这样子,一天就衰弱一天,一天就不如一天,把这个比丘相都失去了。把这个比丘相都忘了,还一点都不知道呢,你说这真是佛教一种可怜的行为。

那么我说这种话,我知道中国这些个太大的佛教徒,大乘佛教徒不高兴。不过不高兴我也要说,我今天说、明天说、后天说,尽未来际我都要在佛教里头说我应该说的话。时间过了很多,很对不起各位,我希望我每一次所讲的话,和今天开始讲沙弥律的时候,我要是讲得不圆满,你们哪一位提出来,我们都可以共同来研究。我是欢喜我们用这种很平民化的,没有像中国过去那些个老法师,摆起个老法师的架子,喔,和一般人一点也不能和合!我们大家在讲经说法的时候,互相都是朋友,大家都是善知识,不要以为我讲的就是对的;或者你们讲的比我更圆满,但是你不愿意讲,在我讲的不圆满的地方应该来帮助我,把它研究圆满了,这才是我们佛教大家的幸运。

佛入涅槃之后,所有的出家人都应该以戒为师,时时刻刻都保持金刚光明宝戒,也不贪财,也不贪色,也不贪名,也不图利,什么都放下,也无所求。我只要往好的做,我不管人家知道不知道,也不管人家对我好不好,不管他,只要我自己往好的做,这是所有的出家人都应该这样,所有的在家人也应该诸恶不作,众善奉行。